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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氏家主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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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氏家主(一)

門倏而被撞木撞破,伴隨木斷梁折之聲,緊接著步履嘈雜,一眾官員破門而入,兵分六列散於各個方向,頃刻就將王珠和南思團團圍住。

“南氏罪眷,見旨如見聖上!”

王珠和南思雙雙伏地,觸目是青白地面,而面前卻是虎豹豺狼。

“所有人,給我抄!一盤一盞、一毫一厘都不能放過!”為首那名巡按話裏陰陽:“南司空私募良田,食百姓脂膏,這些東西正是要經我們之手歸還於民。否則百姓食朝廷俸祿,豈非眼睜睜見乾綱顛倒,身置於水火倒懸。南司空身為綱紀之首,人在獄中也要痛心疾首吧。”

南思恨得貝齒緊咬,卻由王珠抓著,強忍下心中恨怒。那巡按見女眷無力反抗,一時開懷大笑,走近南思用靴尖擡起她的下頜:“太子少傅的親妹妹。”南思咬唇冷眼與之對視,巡按笑道,“也不過如此嘛。”擡腳就要沖南思面門踏下,王珠頓時膝行抱住巡按的小腿道:“大人留情!”

好容易有踐踏朝中大員的機會,巡按安能罷休,他一腳踢開王珠,這時,門外一聲馬嘯,陡然響起人聲:“陛下有詔,命爾等速離南府!陛下對南大人另有處置,爾等不可在朝臣私邸造次!”

眾官員回眸一看,見門口肅立綠衣官員數名,再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灰藍麻衣,尊卑立見。

來人具為禦史臺官員,禦史人在馬上,手中一卷明黃詔書,臨風而展便足以震懾府院內所有人的聲勢氣焰。原先負責抄沒的官員面面相覷,僵持了一陣,只得悉數退去。畢竟,抗旨不遵是要被梟首於市的。

禦史臺禦史在人全部清出後將詔書置於王珠面前,王珠早已心摧膽裂,詔書上的禦字映在眼前,如走馬燈般,一字未能入眼。就聞那禦史道:“夫人受驚了,南大人幾個時辰後便能解禁出獄,屆時令郎也將一並歸府。陛下鈞旨已下,請夫人於府中稍待,莫要驚慌。”說罷攜眾打馬離去。

南思跪坐在地上扶住母親:“是哥哥,是哥哥最後救了南家……”

王珠讓南思攙扶著起身,緩了好半晌,仍覺得膝腿酸軟,幾不能行。南思收斂心神吩咐仆婢們扶主母回堂屋休息,再熬一盅安神湯,自己則堅持在院中等南衡回來。

擡頭,蒼灰色天穹中薄日噴吐,似乎靜觀這場風雲劇變。



紫極殿內,南衡緩緩起身,起身後不忘撫平袍擺,端然向齊天子揖拜。

偌大的紫極殿內,除了端立的他,便是龍椅上安然靜坐的齊天子。博大的鏤窗鏤下青灰色天光,在天子身前和南衡身後投下深濃的陰翳。

天子道:“南卿,孤許你的,不日都將兌現。你許孤的,望你日後行走朝堂,也要時刻記在心上。”

“臣記下來。”南衡的語調聽不出一絲波瀾,他覆傾身薄施一禮,如玉的身影便走出紫極殿。

黃昏天欲雪,家還是家,但家中已無新醅綠酒、紅泥小爐。霜寒砭骨,他呼吸著天地間清冷的空氣,肺腑裏竟有血一樣腥熱的味道。

一個時辰前,他尚在鶴雲軒為華益整理書稿,軒外落雪他竟不察,室內融融暖意將他包裹。

他適才想的是,父親在紫極殿被拘了三天兩夜,定然舌幹口渴,還家時他要躬身奉上父親最愛的雀舌水芽。手間卻冷不丁碰到玉盞,泠泠玉擊之聲撞散他的思緒,他的眼皮跳了一下,看見窗欞前浮起白霧,華冷正急急敲窗。

凍雪煙花一樣松垮垮塌陷下去,露出少女嬌俏的鳳目。

“南音,出大事了!司空大人……下獄了!”

南衡手中的盞險些墜地,他用手護住了,滾燙的水濺在指節上,逼得他彎曲了指骨。

他想過,父親的事,君王不會善了。但不料,鈞意如此來勢洶洶,翻臉無情。

華益不在,華冷說皇兄一早聽聞詔令,便先行去明宣門行封駁事,請陛下三思,結果卻被罰於殿前思過,並撤去監國太子一職。

她和皇兄,是親眼看著南司空由獄衛押送,往尚方獄去了。

朝野震動,群臣嘩然,然輿情不過柱香輒止,大齊皇宮又恢覆往日森嚴。

南衡靜默了片刻,推門而出,雪一下子兜頭罩臉,頰畔數點冰激。“南音,你的氅衣呢!”華冷在他身後急喊,顧不上風雪沾濕發鬢。

“來不及了。”南衡聲音平淡,玉袍鼓風,他的背影傲然在她面前,那麽淡漠,那麽遙遠。

天地之間,她眼裏,卻宛如就只剩下這一個人。

南衡獨自進宮面聖,風雪將他與華冷相隔,直到她竭力也不能跟上他的步伐,雪霧消融盡他的身影。

南衡步履惶急,靴頭滿是積雪,迎面卻撞上沈貴妃的肩輿。沈貴妃坐在華勝之上,戴七寶頭面,擁千金錦裘,翦水妙目直直望穿急雪,與南衡相撞。

南衡一人行於積雪尺厚的宮道上,只略施一禮,他沒有回避,而是繼續前行。襃衣廣袖收風納雪,與擡肩輿的六個廝役擦肩而過。

沈貴妃居高臨下地註視著他,末了輕擡護甲,若有所思地問上一句:“這就是南氏公子?”



“臣南衡,求見陛下!”南衡撩袍跪於丹墀之上,面前數名金鱗衛橫刀阻攔,他亦朗聲道:“臣南衡,求見陛下!”

凜風攜著他的聲音穿透重重宮門,南衡幾近嘶吼:“臣南衡,已故靜辰皇後之……”話未說完,薛猗腆著肚子徐行而出,一揮麈尾,“進去吧,陛下召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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